当所有的灯暗下来（组诗）
老汉

我和它们的旅途

那是始于我对一座山的印象，恍惚，迷蒙
那是傍晚的雾霭似乎夹杂着回声在漫散
那是我前些年的生活，当它们都被标注音乐
但今天，我终于是被这绵长的山脉
和蜿蜒的水环绕
我在它们之间收拢，或者消弥
我和它们的旅途，布满花朵之后
又去向黄昏
河岸边的景物慢了下来
亲人们放置锄具
年老的年轻的都涌了上来
我知道为什么她的目光变得局促，又柔和
他一边翻晒着最低层的谷物
一边把往事追忆
当所有的灯暗了下来，你要明白
我们所要的，并不希奇
它就在不远处的明处

弧线

一棵将老的树，或一丛枯藤
在秋末里舍弃，它们甚至渐渐
忽视我的弯腰。我直起身子
拾起一枚落英，像紧攥的冷铁
它终于悬挂于土地和葳蕤之间
低矮和高贵之间。我此刻来
或者就是它的离去，一种扑向大地的弧线
如果偶尔再有出现
那将是
连根拔起的本真

我忽然触碰到一层秋霜

显然，我一直是最后一批在村道上迟疑的人
在有人提议去粤东之前
我终于决定尾随
我和他们头顶着石块和树荫
我没有多想。这些年以来
我从来没有自己的主见
在领头人关掉亮光之际
她开始低声抽泣
当时似乎有一道光照下来
它来自天空的云缝
我依稀看到那坚毅的淡蓝色
和故乡山的重影
以及它的晨光
都似乎昭告着梦想的远方和霓虹
我们所鱼贯穿过的小桥
它的秋日如期寒冷
后来我们又尝试穿过那片工业区
和一带开阔的厂房
从那天以后，至今二十多年
我已渐渐认不出她和他们
和生养我的
那片故土的
模样

遥想一场收割

请记住食指上这道伤疤
它来自某次长时间的蓄意
二十五年或者更久远的年代
城镇化之前故乡小路疯长着苋菜
和芒草的田埂
面前是广阔的荡漾着黄色稻浪的田野
和我们昂扬的青春相比
逊色的是低头的稻穗
后来在这个年轻的小城里
没有一个像样的秋天能如此打动我

母亲已经很苍老
她常常佝偻在晒台有阳光的地方
凝望着更远处
两鬓斑斑的天空
那把镰刀一直被她悬挂在木架上
蘸着那年的血迹
而我这时偶尔也抽出
这只裹满嘌呤的
至今仍深扎着一根
灼痛的稻芒的
食指

病患父亲的一个黄昏

那好像是四月的一天
他从下午五点起，开始
背对着落日和村庄

他坐在院子里，专门拣有树叶
和阳光的地方挪动
六点二十分，他用右手揉搓着
自己微微颤抖的影子

七点，大姐开了院门进来
嘴里一边骂着我们，一边
把轮椅往老屋里推

再向北去

终于可以面对一些过往
说出记挂。终于可以
掀开往事的面纱说出放下
小城人来车往的红河南路
从后半夜起，是冷清的
我靠右而行，此刻需要面色从容
我还要向北行进，去完成一段暮色深沉的
路程

也不知道你会身在何处
或者说不知道你何时启程
当身后的院门纷纷关闭
我举起的手慢慢垂下
我们的孩子啊
在最后的时刻渐渐明白
传说中的爱情是无价的
足够消费余生

再往北的夜，明明还有尽头的灯盏
亮在远处山脚
通体明亮的老屋前，循着来路
我们可以返回
此刻如同白昼的人间